又是一年大雪紛飛,放眼望去,所有草木皆被銀裝素裹。

“咳咳……”顧逸寒坐在床尾,止不住輕聲咳嗽。

他怕吵醒床上安靜躺著的人兒,抬起枯瘦的手緊捂住嘴,想止住那刺耳的聲響。

“瑤瑤,生日快樂。”顧逸寒的聲音像在沙漠許久不喝水的旅人,沙啞的厲害。

才幾個月時間,他就已經瘦骨嶙峋,模樣憔悴得不成人型。

他從兜中拿出一個錦盒,有些吃力地放到夏芸枕頭邊,含糊不清開口:“你猜猜看,今年四郎給你准備了什麼生日禮物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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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應他的只有無邊的沉寂,還有無盡的寒冷。

床上的夏芸,渾身冰涼,沒有一絲動靜。

她聽不到顧逸寒的呼喚,也看不到窗外的大雪。

“這是四郎親手縫制的手帕,棗紅色的……上面有我們兩人的名字,你看看,喜歡嗎?四郎第一次干這種針線活兒,縫的歪歪扭扭,你別笑四郎……”

顧逸寒空洞的眼神在說起這些的時候帶著些許零碎的亮光,蒼白消瘦的臉頰也帶了一絲淺淺紅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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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日本人打了進來,這個世道已經亂得不成樣子……我不能去打仗,我得陪著你……但瑤瑤你不要對我失望,我把帥印和軍隊全交由華共的革命組織,讓他們去抗日……”

“瑤瑤,我什麼都不要了,就這樣陪著你,就這樣抱著你,永遠都不和你分開,好嗎?”

顧逸寒坐在床邊,用手銬將自己的手腳和夏芸的手腳鎖在一起,然後躺下。

他為了這一天的到來,已經斷食一個星期,粒米未盡。

“如果時光能夠倒流,我一定不會忘記自己對你許下的每一句承諾……這輩子,下輩子,下下輩子,只要有你一個人,便足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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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逸寒看著床頂的紗幔,眼神破碎空洞,近乎渙散。

“我還真是痴人做夢,這輩子負了你,我怎敢渴求自己還有下輩子……我怕是永世都不能投胎了……瑤瑤,黃泉路上,別忘了四郎可好?讓我再疼你一世,別不要我……”

意識昏沉的顧逸寒神情已經恍惚,他用盡最後一點生命力側頭看向身邊的夏芸,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笑意。

“瑤瑤,我愛你……”

顧逸寒閉上了眼,再也沒有睜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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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內的火爐突然倒地,猩紅的炭火滾落在木地板上,翻滾起濃濃黑煙。

梅苑,在一夜之間燒成灰燼。

……

“瑤瑤!”顧逸寒從床上彈坐起來,滿頭大汗。

他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,夢裡他最在乎的人永遠地離開了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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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夢中的一切太過真實,真實到讓他連心髒都忘了跳動。

顧逸寒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文件,眼底掀起驚濤駭浪。

民國二十三年,冬至日……

今天,是夏芸的生日。

顧逸寒大步朝梅苑走去,幾十步就能到達的地方,他卻好像走了一個世紀。

夢裡的梅苑被一場大火燒盡,可眼前的梅苑還完好無損地出現在自己眼前。

顧逸寒深吸一口氣,抬手正欲推門。

“咳咳……”屋內傳來一陣虛弱的咳嗽,那聲音猶如刀刃在顧逸寒心口劃過,帶來密密麻麻的痛楚。

到底是夢,還是老天憐憫他,給了他懺悔的機會?

顧逸寒斂去腦海中的雜念,輕輕將門推開。

“阿琨,你回來了。”暖炕上的女人手拿棗紅手帕,充滿期待地看著自己。

她眼底透著璀璨星光,清澈的眸子中全是自己的倒影。

“嗯,回來了。”顧逸寒哽咽了一下,緊緊將她抱在懷中。

夏芸明顯怔了怔,舉在半空中的小手有些局促不安。

“阿琨,你已經很久都沒抱過我了……”她小聲說道。

顧逸寒緊了緊擁住她的雙臂,近乎要將她整個人融進自己骨血中。

“對不起,我回來了,四郎回來了……”顧逸寒的聲音有些失控的顫抖。

夏芸捧住他的臉,看到了他眼眸中的薄霧。

“你怎麼了阿琨?發生什麼事了?”她眼底滿是擔憂和不安。

顧逸寒搖頭,將頭埋在她頸窩中,竭力汲取她身上的熟悉氣息。

“我做了個夢,夢見你不要我了……”他像小孩子一樣撒嬌。

夏芸噗嗤笑出了聲:“我是阿琨的妻子,生死都只能是你的人……今天是我生日,你怎麼如此傷感?”

顧逸寒心底濕了一大片,他柔聲道:“今年的生日禮物是我,瑤瑤可想要?”

夏芸紅了臉頰,她正欲開口,鼻子裡忽的湧出一抹暗紅。

她臉色煞白,連忙拿起棗紅手帕緊緊堵住。

“天天烤火,上火了……”她眼神有些躲閃。

顧逸寒接過她手中的帕子,輕輕擦拭鼻血。

“好好吃藥,趕明兒我吩咐人去國外請幾個洋醫生回來,好好給你調養身子……”他輕聲說著,再次將她擁至懷中。

噩夢也好,重新來過也罷,往後余生,我定是不能再失去你。

上窮碧落,下至黃泉,我這輩子都不會放手。

我會一直,一直陪你走下去。

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……